2015年1月14日。珠海，江門。
天剛大亮，梁桃煥便來到自家池塘邊，開始劃著小船在蝦棚里投料。由于對蝦養殖要求水溫不能低于16攝氏度，因此冬季的珠海，隨處可見蓋著薄膜的蝦棚。梁桃煥家的蝦塘也不例外。
2014年，對蝦市場價格一路向好，可養殖戶們經過一年辛勤的勞作，卻難以換來豐厚的回報。事實上，記者在珠海江門實地調查的過程中，眾多養戶對于“養蝦難”這一話題可謂怨聲載道：“蝦苗越來越貴，品質卻越來越差”、“投苗密度翻了幾倍，收成依然不及以前”、“同樣的一個池塘，同樣的喂養方式，蝦就是要得病”……
由于近幾年蝦病泛濫，養殖環境日益惡化，作為曾經的養蝦寶地，江門地區現在的對蝦養成率急轉直下，對蝦養殖的道路正越來越艱難。
一個蝦農的2014
梁桃煥已經在珠海江門睦洲鎮養了15年蝦。他經歷了對蝦養殖輝煌的過去，也見證了從“隨便養”到“養蝦難”的全過程。
2014年4月10日，梁桃煥以180元/萬尾的價格購買了第一批蝦苗，共計35萬尾，和前兩年情況一樣，蝦苗放入池塘后，便開始出現“偷死”現象。所謂“偷死”，即不明原因的死亡。梁桃煥說不出對蝦的死亡原因，飼料廠家的技術服務人員同樣難以確定病因，各路專家更是眾說紛紜：有說法認為是蝦的體質關系，也有人認為是在養殖過程中感染了某種疾病。
病急亂投醫，梁桃煥只好聽從漁藥商家的建議，開始滿池塘潑灑漁藥。這樣做的結果是，塘里的蝦死了4成，只剩6成。“也罷，還不至于虧得血本無歸。只是也不知這活著的6成是蝦本身體質較好，在疾病影響的過程中‘幸存’了下來；還是漁藥療效好，在大面積死亡的情況下挽救了一批蝦的生命。一切都是在‘賭’。”梁桃煥坦言，養蝦就是一場“賭博”，賭的是購買回來的蝦苗是否健康，賭漁藥商家的建議是否正確。70天后，第一批約2000斤成蝦出塘，市場行情一如既往的好，賣得24元一斤的好價格。
就這樣，2014年，梁桃煥重復著買蝦苗、偷死、潑藥、收成的步驟，共養了三造對蝦。全年下來，他的60畝蝦塘共投資了近70萬元，到頭來卻只是剛剛回本，“沒有賺錢”。
從整個江門地區來看，在引進對蝦之前，當地以羅氏沼蝦養殖為主。而早些年對蝦養殖效益高、養殖周期短，養殖戶轉而精養對蝦。如今由于對蝦養殖獲利越來越難，梁桃煥開始重操舊業，混養羅氏沼蝦及其它魚類，以緩解尷尬的養殖現狀。
與梁桃煥有著同樣遭遇的蝦農，在珠海比比皆是。2014年，盈利、保本、虧本的養殖戶分別占30%、40%、30%。其中，大部分養殖戶以專業養殖為主，家庭的一年收入基本上來源于養殖業，由此來看，那些“保本”的客戶在除去家庭開支后，依然屬于虧損，因為用于養殖的資金在流失。
而由于養殖過程中本身的各種不確定性，即便是對于僅余30%的“賺錢”的蝦農來說，來年的經營情況依然是未知之數。
養殖下坡路
“以前只要放蝦苗進塘就能賺錢。”梁桃煥很懷念曾經養蝦賺大錢的日子，他激動地告訴記者，“以前的蝦苗質量好，養殖環境也好，對蝦的成活率非常高。”然而，花無百日紅，“好日子”在2011年下半年便戛然而止。
在珠三角地區，珠海市處于咸淡水交接區，水產養殖業發達、整體水產養殖面積達14.5萬畝，其中南美白對蝦的養殖面積就占據45%。同時，珠海也是我國養殖南美白對蝦最早的區域之一，從1999年開始引進南美白對蝦并開始逐步擴大養殖面積，一度風生水起、遍地開花。但從2011年下半年開始，南美白對蝦養殖環境惡化，病害越來越多，且難預防、難控制，養殖戶虧損面積逐步增大。在此情況下，許多養殖戶紛紛轉行、轉養，養殖面積隨之逐年萎縮，養殖規模不斷在走下坡路。
據行業人士透露，國內的親蝦幾乎都是從美國進口而來。由于近幾年的需求量越來越大，美國的親蝦供應商將原本8-10個月的生長周期縮短至4-5個月，嚴重影響了親蝦的產卵質量。加之國內一些中小型企業不負責任，目光鎖定在苗種的產量上，追求利益最大化，濫用抗生素，從而忽略了種苗質量。
種苗質量參差不齊，更新變代迅速，主要表現在生長速度慢，養殖周期長。特別是2014年下半年超強臺風“威馬遜”過后，種苗質量差、成活率低、發病早、養不大等情況表現得尤為突出。“我們買蝦苗的時候它是好的，回來喂不了多久就死了。蝦苗的好壞我們也看不懂，只知道能養出蝦就是好苗，養不出來就是差苗。”大多數的養殖戶都跟梁桃煥一樣，購買蝦苗的時候無從分辨，只能“碰運氣”。
而從對蝦疾病來看，情況則更為復雜，主要以早期死亡綜合癥或肝胰臟急性壞死為主。業內專家表示，目前，此兩種病害的發生率非常高，且暫時找不到非常有效的控制方法，這也是直接導致成活率低、產量低的關鍵因素。對此，梁桃煥也十分無奈：“以前養蝦都不用漁藥，現在一買藥就是上千元錢，潑藥潑到手臂、肩膀都疼。”然而，漁藥市場亂象已不是新鮮話題，潑灑漁藥亦難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據行業內人士透露，除了蝦苗和疾病問題，養殖規劃缺乏規范性、忽視對養殖環境的保護等諸多因素，使養殖環境大不如從前。同時，近幾年氣候變化無常，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對蝦養殖。
蝦農的呼聲
絕大多數蝦農都像梁桃煥一樣，養蝦水平“年年都是一年級”。沒有養殖技術，也談不上經驗積累，每年蝦的發病期、發病原因令人難以捉摸。據介紹，往昔對蝦的畝產量最高時能達到2000斤，如今平均畝產量只有200-300斤。并且由于各種無法控制的原因，養殖戶辛辛苦苦一年的心血，一不留神就毀于一旦。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對每一個養殖戶而言都是一種煎熬。
然而，物以稀為貴，量少價高是必然現象。對蝦的價格一如既往地“令人眼饞”，特別是2014年2月初春節期間，50支水蝦塘頭價最高可達50元/斤。此外，盡管在全年價格最低的11月份，60支頭水蝦塘頭價為16.5元/斤，但持續的時間不長。其余時間塘頭價則在18-25元/斤之間，養蝦利潤依然客觀。盡管養蝦難、風險高，豐厚的利潤空間依然是大多數的養殖戶不愿輕易放棄的原因。
如何提高對蝦養殖的穩定性？在采訪中，養殖戶們均表示非常渴望能夠學到先進的養殖技術，也在積極查閱關于養蝦的書籍，但書本中的知識遠遠應付不了實際養殖過程中的突發狀況。畢竟每個池塘都有其特殊性，許多理論并非對每口塘都管用。
此外，養殖戶們也希望相關職能部門能夠關注對蝦養殖行業，加大技術研發與推廣的力度，同時規范種苗、漁藥的管理制度，并給予相應的政策補貼，以促進對蝦養殖業的發展，降低養殖戶所承擔的風險。另據了解，國內一些大型飼料企業在近年加大了對蝦養殖技術研究的投入，以此增加對養殖戶在飼料之外的服務與幫助。
梁桃煥馬年的最后一批蝦將在春節前出售。盡管已時值臘月，江門依然充滿著南國的風情，陽光柔和。晚霞映照在村莊里一望無際的冬蝦棚上，與溝邊的芭蕉樹共同構成一幅寧靜的田園畫。這樣的詩情畫意中，如果在來年乃至未來加入蝦農們豐收的喜悅，那便是真正地“天人合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