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國梅:走了哈,走走走走走啊走,走到九月九,他鄉沒有烈酒,沒有問候。噢!哈哈哈,人以為我是個瘋子嘞,你知道吧。
記者:那你不是瘋子嘛?
耿國梅:我不是瘋子。
記者:那你是啥?
耿國梅:我是一個性格比較開朗的女人,
記者:那你還愛干啥?
耿國梅:我愛唱愛跳愛哭愛笑,最愛美,最愛美了,最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她就是我們今天的主人公,耿國梅。采訪這幾天,記者發現耿國梅有個喜好,這個喜好讓她顯得和當地人很不一樣。不論去哪,她都要穿著高跟鞋,而且她的高跟鞋要將近10厘米高。
耿國梅:不穿高跟鞋特別累,穿高跟鞋要是下這個地的話,一天感覺不著累。
記者:不穿高跟鞋就不會走路了?
耿國梅:不穿高跟鞋不會,真不會走路,穿上高跟鞋特別穩,走起路來。
高跟鞋一定要穿,耿國梅的衣服也要天天換。
記者:他這樣能干活嗎?
工人:能干,能干。
記者:咋個能干啊?
工人:哎喲,她可能干。
記者:她這像干活的嗎?
工人:像,怎么不像,她不是干你不是看了嗎。
村民:干活,干活你看她這個樣,干活還很能干。
穿成這樣,耿國梅每天推著600斤重的飼料車和工人一起喂鴨子,在鴨棚里忙上忙下,照顧她的小鴨子們,記者20多斤重的三腳架她還要搶著扛。
記者:你就一定要穿成這樣是嗎?
耿國梅:我跟你說,干活,不在于,賺錢干活,不在于穿的非要穿得破破爛爛的,非要穿得臟兮兮的那種才能干得了活,才能賺到錢,我就是平常不管干什么樣的活,我要穿的,自己穿得干干凈凈的,自己感覺舒舒服服的,那樣干起活來也有勁。
耿國梅在當地算得上是個名女人。可當她帶著記者去看,她是靠什么賺錢的時候,記者很是意外。大老遠的,記者就聞到了一股子大糞味,可耿國梅卻一點也不在意。
耿國梅:不但不感覺這臟,我反而感覺著我非常漂亮,非常開心,非常開心。為啥,你千萬千萬給我記住我這一句話,不要把它看成是一個鴨糞,我現在是已經把糞變為黃金。
就是這么個愛捯飭的女人,卻在這臭鴨糞里淘金。去年一年,銷售額就超過了500萬元。耿國梅到底在這臭鴨糞里發現了什么商機呢?
現在的耿國梅,開朗熱情、愛說愛笑。然而記者卻在她手上一直帶著的銀鐲子下,發現了一道傷疤,這道傷疤,隱藏著一個耿國梅不愿提及的秘密。
耿國梅:可以說說別的,不說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是一生當中,人生當中是最傷心,最痛苦的一件事。
這道傷疤背后,究竟藏著耿國梅什么樣的人生往事?而鴨糞里又有什么商機,讓她非但不嫌臟不嫌臭地去淘,而且兩年就翻身呢?
要說耿國梅創業,還得從高跟鞋說起,因為她的第一桶金是靠高跟鞋賺來的。
2008年,耿國梅下崗后在一家小鞋店當起了售貨員,很快,她發現店里每雙鞋子的利潤居然能達到100元。賣鞋這么賺錢,這讓耿國梅萌生了自己當老板的想法。
她拿出10萬元積蓄,開起一家只賣高跟鞋的鞋店,幾個月,耿國梅靠著兩招,積攢了一大批忠實顧客。
耿國梅:我去提鞋我先試,我先試試我感覺舒服,哪一個款式舒服,我就提哪一個。只要女人穿鞋,只要腳上舒服了,整個身體就舒服了。
朋友:她去進一批新貨吧,發個信息,老朋友都去了,去有的時候一個號都不夠賣的。
鞋店生意這么好,除了耿國梅了解女人穿鞋不但好看還要好穿的心理,她還一直堅持薄利多銷。幾個月后,她又開起一家酒水專賣,一年多時間,她的銀行卡上有了100萬元存款。
耿國梅:那時候過的特別滋潤,就是,開開心心的,就是沒有煩惱,不管干什么,反正俺也不愁,能賺錢,還有存款,無憂無慮的,一點愁都沒有。
這樣的日子,一晃就過到了2011年。
2011年8月,耿國梅撐著陽傘,登著高跟走進了一片荒地,那時的她不會想到,身邊這片荒地會在四個月時間里,改變她的命運。
而這一切還要從一次幫忙說起。
2011年初,耿國梅的一位朋友有片地想租出去,讓她幫忙打聽打聽有沒有認識的人想租。
耿國梅是個熱心腸,帶了好幾波朋友來看。其中有一個過去養鴨的人,他想租下來開化工廠,可看過后覺得面積太小。
地沒租成,他倒是在閑聊時,和耿國梅隨口提起一個建議,他說這片地大小適合養鴨子,而且養鴨快,一批鴨子出欄只要一個月時間,養一只至少能賺一塊錢,而建鴨棚投資也只要十來萬而已。
朋友只是隨口一提,耿國梅倒一下來勁兒了,自己有一百萬,投資十萬不算什么,她立刻跑去考察,她要看看朋友說的是不是真的。
耿國梅:考察了一圈以后看了看他們養殖的,他們說是,是,你要是養好得話,一只鴨能賺一塊錢,養得再好的話就是一只鴨能賺兩塊錢,我一聽,哇,一只鴨賺兩塊錢的話,我一萬只鴨一個月就兩萬塊錢,哇,這不是很簡單嗎?才投十來萬塊錢,那這個賺錢很簡單了,那我得要去干,我非得要去嘗試嘗試,我非干,不是很難的事。
怕家人反對,耿國梅沒敢告訴哥哥姐姐要養鴨的打算,她偷偷轉讓鞋店,開始準備建鴨廠,而正當她租來機械,干勁十足的時候,村里人卻斷定耿國梅干不了多久就得卷鋪蓋回家,因為只有他們知道,這塊地就是一片礦石地,曾經來了多少波想投資的人,試了試都頭疼地走了,再看看耿國梅的樣子,這哪兒像個踏實干活的人?
村民:來的時候可洋氣,穿了個高跟鞋嘎吧嘎吧的,我不敢和她說話,你看那么洋氣。
朋友:剛來的時候,不像是能干成的樣,穿個高跟鞋,打扮地那么樣那么時尚,你像養鴨的樣嗎,人尋思你干到半路上就停了。
這些話,耿國梅表面上聽一耳朵就過去了,實際卻在心里生出了一股拗勁,別人越說,她倒越來勁了。
耿國梅:他們這么說的時候,我自己我就感覺你們不是這么計較我,我非干不行,我叫你看著我是個小女人,瞧不起我我干不成,我就看看,你們男人不敢干的事,我就敢去干,我敢去嘗試,我敢去做,敢去闖。
然而開工第一個月,耿國梅的干勁就涼了一大半。
讓她心涼的正是這片地。這里是廢棄幾十年的鋁土礦,耿國梅本以為只要來搬搬石頭就可以了,而實際上,那時連片的礦石要先敲碎成半個人高的石塊,再一塊塊運出來,而礦石的硬度和難處理,耿國梅根本沒預料到。
朋友解豐學:這個地方工程量太大了,要是很平坦的話,他們要不就種地,要不就是干點別的,全是石頭。曾經有好多人過來,來了有十幾伙吧,他們來了以后看到這個地方就愁壞了。
耿國梅:這些石頭全是我挖出來的,鉤不上來我著急,你像這樣的大石頭,它鉤好幾下鉤不上來,我就恨不得,我跑下去,我給你用手我給你弄上吧,就那種感覺,就著急那種感覺,還有那個油錘,砰砰砰砰往下砸的時候,我的心里急得那個揪啊,我就感覺,砰砰往下砸吧。
耿國梅之所以這么著急,是因為平整地面的每一分鐘她都在花錢。原本只打算投資10萬輕輕松松當老板,可現在每天僅僅租機器,她就要花掉6000元,第一個月20多萬就不見了。可照這個速度,還要至少3個月才能建起廠。
這時,家里人知道了她養鴨的事。
這張照片,是耿國梅的一家,母親早年去世,哥哥姐姐從沒讓她吃過苦,而她從小也很聽話。
得知耿國梅要去養鴨,大哥強烈反對,可這一次,耿國梅就是不肯聽大哥的話。
耿國梅:家里的人勸我的時候,我還挑反的上,我已經把錢投上了,已經去建這個廠了,你就給我打打氣,你看你不給我打氣吧還給我泄氣,我能不干了嗎?
哥哥姐姐沒有想到,從來都乖巧聽話的小妹居然會因為養鴨和自己對著干,他們撂下狠話,再也不會管她了,而直到現在他們都拒絕和這個妹妹往來。
耿國梅想,等以后把鴨廠做出個樣子,那時讓哥哥姐姐來看,也許就會理解自己。可此后發生的事,卻超出了她的控制。
開工第二個月,耿國梅就花掉了40多萬。到第四個月,她所有積蓄就全花完了。而這時,鴨廠才建到一半。
轉眼,就是這一年的春節。2012年1月22日,耿國梅說,這一天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耿國梅:當我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我真的,哇哇哭你知道嗎?
這一天是大年三十,村子里到處是過年的氣氛。
而此時,耿國梅卻被工人圍在了鴨場里,因為當月的工錢沒有結清,工人們都急了,嚷嚷著不給錢就別想安穩過這個年。
朋友:她上哪他就上哪,或者不讓她走,說你趕快把錢給我們,有說的很難聽的,你要這樣,我讓你也干不下去,你也就別在這里干了。
工人:不叫走,人家過年,誰家不是需要錢啊,投資太大沒有收入,錢直接緊張的。
耿國梅:我也知道一年了,你跟著干了一年的活,場子也就要建起來了,但是人工費我確實是沒有錢,拿不出錢來了,甚至我身上一分錢我都掏不出來了。
和工人們僵持中,耿國梅接到了一個讓她心碎的電話。
耿國梅:然后我兒子打電話說,媽,你怎么還不回來,誰過年不在家里,是不是你,你平常的時候在外邊瘋,你過年了你還在外邊瘋嗎?家里的菜都做好了,你還不回來吃飯,都等著你,當我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我真的哇哇哭。真的,從我這個建了這個場以來,我真的我覺得就是,對不起的就是我的兒子,我真對不起我兒子我想想就是。
這個電話,讓耿國梅徹底崩潰了。她和朋友借來五百塊錢,給每個工人買來一袋大米,向他們承諾過年后就是借錢,也一定會把工錢還上。
等工人走后,她卻沒有走,這短短四個月,她從存款上百萬,變得一分錢都拿不出,可鴨廠卻還是一片爛攤子。
耿國梅:我一個人站在這里,有時候,嘴唇這里全部裂口子,全部裂了,那個風嗖嗖地刮著,手就全部凍得淌水,他們說,誰讓你去干的,當初不讓你去干你非要去干,你自己選擇的你自己受吧。
在一次喝酒之后,耿國梅拿起刀片選擇了自殺。
耿國梅:生活當中的壓力,家庭當中的壓力,事業上的壓力,只有自己藏在心里自己壓在心里,渴望那種幸福,獲得那種美好那種幸福的感覺,活著那么受罪那么受累,還不如干脆就是走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不知道算了。
朋友:我是第一次見過流那么多血,太嚇人了,流了很多血,再晚一點就沒命了。
帶著絕望的情緒,耿國梅割斷了手腕上的動脈,所幸朋友及時趕到救了她,可傷口太深,耿國梅還是休息了近一個月。沖動之后,耿國梅突然想明白,死哪能解決問題,面對才有出路。
耿國梅:滿腦子就是其他的事情不想,就怎么想把我這個事業干好。
康復之后,耿國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四處借錢,她用借來的錢還上了工人的工錢,并且終于建起了鴨場。為了提前解決銷售問題,還沒有養上鴨子,耿國梅就聯系好了買家,簽訂養殖協議,2012年8月,她養上了第一批4萬只鴨子。
耿國梅:寶貝,跑開了你看見了嗎?
記者:能聽懂嗎?
耿國梅:聽懂啦,你們看我一喊寶貝它嗖爬起來跑開了,寶貝來來來,抱抱,來來來寶貝,起來運動運動。天氣很熱,看見了嗎,這都趴在這里不動彈,和人一樣怕熱。
每次一看見鴨子,耿國梅就特別興奮。
耿國梅:你看它和你說話,感覺你抱起她的時候,它朝著你這樣,就好像能和你通話的那種感覺,它能聽懂你的語言那種感覺。跑吧。
鴨圈里特別臭,可耿國梅一點兒都不嫌棄,她深知這4萬只鴨子的珍貴,這批鴨子出欄,她拿回了第一筆利潤,6萬塊錢。
總算步入正軌有了收入,可接下來的三個月,耿國梅卻空著鴨棚,一只鴨子都沒養。
好不容易建起了鴨廠,本應該抓緊時間一欄接一欄養鴨賺錢,可耿國梅卻開始整天四處溜達。
然而她非但沒耽誤賺錢,反而溜達著發現了一個商機,一年時間,就將銷售額增加到了500萬元,耿國梅究竟溜達著發現了什么呢?
其實,當初空置鴨棚不養鴨,并不是耿國梅不想養,而是壓根養不了。
第一個月養的的四萬只鴨子還沒等出欄,鴨糞就填滿了整個儲糞池。而收鴨糞的化肥廠又在較遠的縣,如果運過去,一池鴨糞僅僅裝車運輸就要花掉近一萬元,成本太高了。
鴨糞處理不了,這把耿國梅給急壞了。
耿國梅:本想養一批,趕緊地養一批出去以后,賺一批的錢就是,養了一批這個糞便處理不了我就停下來沒辦法了,頭疼啊,急得頭疼特別著急心里,很難受的急得。
著急的耿國梅也沒想到,一次去菜市場買菜時,發現了一種芹菜,它比市面上的普通芹菜每斤要貴一塊錢,耿國梅很好奇,她一打聽,卻打聽出了解決鴨糞的辦法。
耿國梅:我一問你這個芹菜怎么這么貴呀,他們說我們這是無公害的,就說我們是用的有機肥,我說有機肥是什么肥啊,他說有機肥就是自己家里用的,產出來那種糞便,不用化肥的。
這種不噴農藥,不用化肥的芹菜讓耿國梅一下子開竅了。鴨場里那么多糞便,在她眼里變成了一個商機。
沂源縣是農業大縣,主產蘋果和芹菜,可還沒有人生產有機肥,如果把鴨糞做成有機肥賣給農戶,不是能變糞為寶嗎?
讓耿國梅更興奮的,是她有了一個更遠的想法,她要成立合作社,讓社員用有機肥種植蔬果,自己負責銷售。這樣,從養鴨到生產肥料,再到種蔬果,形成一個循環,環環都賺錢。
耿國梅聯系沂源縣農業局,加入了農業局扶持農戶建立沼液池、發展循環經濟的項目。2012年6月,建好了沼液發酵池,耿國梅把沼液肥免費先給農戶試用,很快,農戶嘗到了甜頭。
農戶:以前自己做過實驗,當時我不相信嘛,我種這邊一半,那邊一半我對照了對照,產量吧,也能高,提高百分之三十左右。
千萬別小看這些藏在草地中的井蓋,這是現在耿國梅賺錢的大本營,每個井蓋下都隱藏著一個四米見方的沼液發酵池,它連通著旁邊的儲糞池,隔一段時間,糞便就被刮糞機從鴨棚里刮出來,經過一個月的發酵,再經過這臺過濾機的過濾,現成的沼液就流出來了,耿國梅用桶將它們包裝好,每桶40元,賣給農戶。
農戶:咱三斤的沼液,才買一斤的化肥,對吧,這個不就便宜出來了,她這個效果比那個還好。
2013年秋天,耿國梅成立了合作社,她和20位社員簽訂了協議,社員用她的沼液肥種出的農產品,她幫助銷售至少50%。然而,每年上萬斤的蔬菜水果,耿國梅能賣出去嗎?
2014年1月,社員的芹菜還沒成熟,耿國梅就在網絡上提前打出廣告找銷路,不僅如此,她還帶著芹菜,參加淄博市的農產品大會,給顧客現場品嘗,當天就賣出了60元一斤的價格。
耿國梅:他們一口咬下去以后,一點那個渣都沒有,把我的芹菜給我起了一個名字叫玉女芹菜,就是把我的芹菜,就是比喻成了,就好像和這個玉女一樣,拉著去了一車,全部賣完了就是。
通過網絡廣告和參加各種農業展覽,耿國梅把當季果蔬賣到了北京市、廣州市和內蒙古自治區。再算上鴨子和鴨糞,2013年她的銷售額達到了500萬元。這個女老板,贏得了大家一片夸獎。
農業局副局長:耿國梅同志把這個沼渣沼液,充分利用到這個蔬菜和這個果實種植當中,變廢為寶,可以說在沂源縣,是這個發展循環農業的第一人。
農戶:女老板是女中強人,俺這邊的女老板很少,她這個沼液咱用好了,咱的果實長好了,你這個果農不就盼著好嗎,咋能不高興,對吧。
現在,耿國梅說自己比以前更熱愛生活了,這份事業讓她有了一個夢想。
耿國梅:整個沂源縣的就是,所有的村民,都加入我這個合作社當中,全部用我這個沼液肥,種出好的、有質量的產品來,賣到全國各地,不管什么樣的人吧,都吃上健康、放心的蔬菜,水果。這就我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