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有游客在桂林市一家普通餐館吃一餐娃娃魚，每斤娃娃魚售價1500元。一條3.3斤重的娃娃魚，總價近5000元，被媒體稱為“天價娃娃魚”。
在4年前，一條娃娃魚每斤售價1500元，還算不上稀奇；因為“天價”，曾是它引人矚目的標簽之一。
黔南州貴定縣畜牧水產業發展促進中心技術推廣站站長唐杰告訴記者，2012年貴定娃娃魚最火爆的時候，每斤價格達到了2000元。4年過去了，在有“中國娃娃魚之鄉”之稱的貴定縣巖下鄉，一斤娃娃魚的零售價格，已跌至200元左右。
2016年年初至4月18日，算上春節期間的銷售旺季，貴定縣昌明鎮巖下鄉馬踏屯村養殖戶蘇芝龍，才做成今年的第五筆娃娃魚生意——3條娃娃魚，共20斤，每斤價格僅100元。
貴州娃娃魚“帶頭人”、有著20年養殖歷史的貴州錦江大鯢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蘭洪明，坐在貴陽凱賓斯基大廈里辦公，辦公室外喧囂繁華，他的處境，卻充滿危機。
他告訴記者，“現在是娃娃魚的困難時期。”
開端
建成馴養繁育基地
貴定縣巖下鄉有著豐富的娃娃魚資源。貴州錦江大鯢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到來，是這里娃娃魚“輝煌史”的開端。
2004年，貴定縣引進貴州錦江大鯢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在巖下鄉建成了西南地區最大的野生娃娃魚馴養繁育基地。2006年，“中國娃娃魚之鄉”稱號，為貴定縣馴養繁育娃娃魚增添了信心。
3年后，錦江公司人工繁殖娃娃魚成功，貴定縣決定在當地扶持娃娃魚產業。
“一尾魚苗就是980元，這對鄉親們來說，可是筆大投入，敢養的人不多”，唐杰說，“后來都是鄉里的領導干部帶頭干，才把這把‘火’點燃了。”
貴定縣農村信用合作聯社巖下分社主任鄒踴告訴記者，“娃娃魚”貸款最多的那幾年，每趟來巖下鄉，他一次就得跑20多個養殖戶。
巖下娃娃魚仿生態繁育農民專業合作社理事長、貴定縣黔夢農業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瞿繼勇，是較早加入“娃娃魚”脫貧隊伍的人。
2008年，還在深圳打工的他，經歷過種植竹筍、無花果、櫻桃等8次創業失敗，欠下了幾萬元的債。一心想要創業的他，聽到這個消息，從深圳返鄉，找家人借錢、信用社貸款，湊足了4萬元錢，買來40尾魚苗。
買來的魚苗就放在一個長3米、寬1.5米的塑料桶里，擱在房后。
還有更不講究的：有的養殖戶直接拿個盆子裝了，就擱在床下。
3年后，瞿繼勇的小魚苗已長成了4斤左右的個頭。當時的魚價每斤約1500元，瞿繼勇40條魚全賣了出去，一轉手，當初的4萬元，就變成了20萬元。
輝煌
家家戶戶小洋樓
2008年至2012年，是貴定娃娃魚的“巔峰時期”。瞿繼勇說：“養兩條娃娃魚，就能變成萬元戶。”
2007年，貴定縣發動巖下鄉養殖戶49戶，共養了娃娃魚980尾。之后幾年，這兩個數字，逐年遞增。
規模的壯大，吸引著全國各地的消費者。尤其隨著“中國娃娃魚之鄉”的牌匾落戶貴定縣、“組團宣傳”帶來的知名度擴散，來自省內外的客戶，絡繹不絕。
瞿繼勇的手機幾乎成為熱線電話，每天要接到來自全國各地的咨詢電話。接到來自北京、上海的訂單，瞿繼勇就用泡沫箱把娃娃魚打包，加上冰塊發出；省內的，上午訂好了貨，瞿繼勇就在家里守著，下午就有奔馳、寶馬轎車從貴定縣城、貴陽市開來拉貨。
瞿繼勇說，在大家養殖娃娃魚前，巖下鄉還只是一個窮得“外村姑娘都不愿嫁進來”的貧困地方。
在貴定縣畜牧水產業發展促進中心提供的資料圖片里，2008年以前的巖下鄉，道路兩旁都是瓦房，還有不少破屋草棚。
而步入“娃娃魚時代”后，幾乎只用了3年時間，家家戶戶都住上了現代化的小洋樓，門前的空地上，停上了各式各樣的汽車。
最開始創業，瞿繼勇開的還只是一輛面包車。而今擺在家里的，卻已是嶄新的小轎車。
轉折
市場價格幾連跌
2010年，瞿繼勇打起主意，要擴大規模。
瞿繼勇從農信社貸款15萬元，在巖下租了一塊生態環境較好的土地，建起了一個仿生態養殖場。這個仿生態養殖場借鑒了瞿繼勇在陜西、四川考察到的經驗，完全模擬了野生娃娃魚的生存環境。經過兩年的探索，瞿繼勇繁育出的娃娃魚成活率，已達90%以上。
因為繁育技術的成熟，娃娃魚苗的價格，也從最開始的每尾980元，降到了每尾300元。
2012年，還是娃娃魚的“巔峰期”，瞿繼勇卻已在QQ空間里寫道：“可能再過幾年，所有人都能吃到娃娃魚了。”
他的預感，沒有錯。
2013年，娃娃魚的市場價格跌至每斤500元至800元；2014年，價格再次下跌，跌至300元左右。
2015年，在市場上買一條5斤重的娃娃魚，只要1000元左右，每斤價格200元。
4年時間，娃娃魚單價從每斤2000元跌至每斤200元，這讓當初一擁而上的養殖戶們措手不及，大家從喜氣洋洋，轉瞬就成了“憂心忡忡”。
市場價還在每斤200元的時候，有些養殖戶便以每斤180元的低價將手上的娃娃魚賤賣，背上行囊，再次出門打工。
困境
待售的魚16.5萬尾
貴定縣畜牧水產業發展促進中心技術推廣站站長唐杰告訴記者，全縣養殖戶最多的時候，多達1600戶，分為大戶養殖、小區養殖、庭院養殖以及散養農戶等。
到了2015年底，這個數字略有回落為1576戶。其中，全縣養殖大鯢量在1000尾以上的養殖場(戶)有9個(戶)；養殖量在500尾以上的有12戶；百尾以上的養殖戶有47戶。
據統計，2007年至2009年養殖的大鯢除留種外，雖已全部出售，但2010年以后養殖的大鯢，僅銷售20%，至今商品鯢待售近4.5萬尾。
錦江公司也有12萬尾左右商品鯢待售。蘭洪明向記者透露，2011年，錦江公司的年利潤大約2300萬，但最近幾年利潤已經很薄，“基本只是維持在一個渡難關的狀態。”
2011年，在錦江公司的娃娃魚養殖技術人員是高薪職業，年薪20萬元左右；而現在，年薪不過5萬元。錦江公司的技術人員總人數，已從2011年輝煌時期的60人，裁減到40人。
目前，瞿繼勇的公司雖然還給貴陽七八家餐館供著貨，但一個月10條左右的量，對瞿繼勇來說，微乎其微。
瓶頸
部分消費者“認識不清”
是什么讓娃娃魚跌下了“天價”神臺？
唐杰分析，有多方面的原因。一是日益成熟的種苗繁育技術，基本解決娃娃魚資源稀缺的問題，影響了魚苗價格。現在魚苗從最初的每尾980元降到了50元甚至30元一尾。
另外，喂養方式簡化、飼養成本降低，再加上政策因素的影響，如嚴格控制“舌尖上的浪費”，銷售渠道窄、市場小，銷售不暢，娃娃魚價格下跌，就理所當然了。
“以前是拿錢買不到，自然就價格貴。”蘭洪明說，2010年以前，不少人想買娃娃魚，要靠走關系，才能在他這里買到。而且能否買到，還得看他手上的存量多少。
隨著電商時代的來臨，全國人工養殖娃娃魚總量增多，國內其他地區，如娃娃魚養殖大省陜西，就影響著貴州娃娃魚的市場價格。
“我就聽過這樣的故事：在陜西買娃娃魚，他們聽說客戶來自貴州，貴州本地每斤賣200元，他們就只賣每斤180元。”瞿繼勇無可奈何地說。
當然，最重要的阻礙是娃娃魚還沒有真正走入尋常百姓家。
2012年以前，對巖下鄉的養殖戶來說，自己殺一條娃娃魚吃，實在是“太奢侈”。而這兩年，當地村民的宵夜，可能就是一頓娃娃魚。
蘭洪明說，龍蝦、東星斑等水產品的價位，其實與娃娃魚不相伯仲，但在水產市場上卻很受歡迎。問題就在于，消費者對娃娃魚的“認識不清”。“大多數消費者都認為娃娃魚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不能吃；有的消費者，根本不知道娃娃魚該怎么吃。”
這點，跟娃娃魚打了23年交道的唐杰深有體會，“娃娃魚會做的人真不多。做不好腥味就重，味道不太好，對它的銷路會有影響。”
出路
產業轉型有機會
市場價格的巨大下跌，在瞿繼勇看來，未必不意味著機遇。
“對于娃娃魚產業來說，這恰好是一次轉型的機會。”瞿繼勇認為，“現在的價格，才是一個合理的價格。這也是業內人士的共識。”
瞿繼勇說，當年全縣一擁而上，這次大跌價，把當年的養殖戶優勝劣汰成了幾類人：養殖成魚的、繁育種苗的、提供飼料的，各司其職，形成了一條日趨完整的產業鏈。“這是行業的一次洗牌。”
在這條產業鏈上，目前還缺少一環——深加工。瞿繼勇堅信，只要將這一環彌補上，一到兩年內，娃娃魚產業或將迎來第二次輝煌。
瞿繼勇已開始了相關領域的探索：2015年4月，經過兩年研發，瞿繼勇獨創的娃娃魚面條正式上市。500克的小麥面粉里，含有50克的魚肉、魚皮等，市場價格約100元一斤，主要目標是嬰幼兒食品市場。上市一年，銷售額已近100萬元。
而在貴州錦江大鯢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蘭洪明也在娃娃魚深加工上做探索：他們開發出泉參煲等熟制品。
唐杰說，娃娃魚的價值，遠不只是食用，更重要的是醫藥、保健、美容、科研、觀賞等。娃娃魚體內富含豐富的金屬硫蛋白，皮膚分泌的黏液里含有大量的、純度極高的膠原蛋白。“近期食用、遠期藥用”將是貴定縣大鯢產業發展的一個構想。
2009年，貴陽學院和錦江公司的產學研合作基地在巖下落成，對大鯢的繁殖和深加工產業化開發關鍵技術展開研究。“只要深加工取得突破、生產線建成，別說現在存量的娃娃魚了，再多也消耗得完。”蘭洪明預測，“說不定到時候，娃娃魚的價格還會回升到300元左右。”
2015年，在參加一次創新創業活動時，有現場專家認為，瞿繼勇這條路走得不對，“把娃娃魚這么‘高大上’的東西，弄得太過接地氣。”
瞿繼勇對此評價，不以為然。“也許現在看起來是錯的，但只要走下去，時間一定會證明我是對的。”
希望
政府全力破困局
娃娃魚之路到底怎么走？
記者了解到，針對娃娃魚市場的低迷，貴定縣委、政府已經采取一系列措施。
唐杰告訴記者，政府正在引導養殖戶留存部分種鯢，走自繁自養之路，繼續擴大養殖規模，緩減資金回籠壓力，為以后產業發展奠定基礎。目前，群眾自籌新建的仿生態繁殖場12個；錦江公司也已建成投入2000對種魚的規模化仿生態繁殖場。
而在廣州、貴陽、都勻等處，錦江公司和養殖戶們已設立了娃娃魚暫養點和代賣點，促進商品娃娃魚的市場供給，方便大眾購買。
去年，貴定縣組織貴州錦江大鯢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貴定縣黔夢農業科技有限公司等赴廣州參加2015年第五屆中國餐飲業聯合采購大會。通過舉辦美食節、特色店等，加大宣傳力度，拓展銷路。
在“第25屆中國廚師節”暨“CRE2015中國餐飲展”上，貴定縣組織原產的娃娃魚食材及產品進行參展參評，經大會組委會評審，貴定縣人民政府獲“中國娃娃魚優質食材之鄉金鉆獎”、貴定娃娃魚協會獲“中國餐飲業杰出供應商金鉆獎”、貴州錦江大鯢科技有限公司獲“第四屆中華粵菜廚師節中青年廚師烹飪大賽唯一指定娃娃魚食材金鉆獎”，貴定縣黔夢農業科技有限公司獲“廣東省餐飲行業推薦使用產品金鉆獎”。
在中國廚師節舉辦期間，貴定縣與廣東省餐飲服務行業協會進行“戰略合作”簽約。貴州錦江大鯢科技有限公司在廣東省農餐、農超、農校采購的對接大會上與廣東知名品牌餐飲企業進行采購對接、簽約。
當然，唐杰告訴記者，他們最迫切希望的是，借助省、州力量，打通銷售的“任督二脈”。
“希望上級部門能給予更多的資金支持，引導娃娃魚產業健康持續發展。”坐在錦江公司的仿生態繁殖場邊，唐杰急切地說，“這遠比貴定縣‘單打獨斗’有效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