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能飛三四米高的可不是飛鳥，而是藏雞。十年前，孟穌看到藏雞后，決定離開北京到西藏創業，樂觀愛笑的她有個大大的夢想。她想規模化養殖藏雞，不成想如同小馬拉大車，處處碰壁。苦盡甘來，她發出40多萬的藏雞苗推廣養殖，繁榮的背后卻隱藏著更深的陷阱。看北京人孟穌，如何在西藏打拼出一番天地，帶動西藏30多個合作社養殖藏雞致富。
在西藏，你可別以為這種能飛三四米高的動物是飛鳥，這其實是藏雞。
2016年9月10日，孟穌帶著記者從拉薩出發，顛簸了七八個小時的路程，來到這個偏遠的小山村。孟穌，是拉薩市一家藏雞種雞場的老板，她帶記者來藏族群眾家里就是為了尋找純種藏雞。
孟穌： 他這一家最有特色的是麻灰色的，是母雞，它這幾只都可以作為純種藏雞。我選上來的藏雞，我要把它請走了。你幫我給拿一下。
可這藏雞野性大，飛到屋頂上梁上到處都是，要帶走可沒那么容易。那邊藏族大姐喂糧食吸引藏雞，這邊孟穌的助手想用筐子扣住藏雞，可嘗試幾次都失敗了。
孟穌：扣那只，跑了。
最后家里的男人全部上陣，好不容易，終于逮到了這只母雞。
孟穌：藏麻雞在使勁的找，很難找。這個品種現在產蛋率是比較高的。金黃色，這是它的特點，你看那嘴像鷹一樣。你看，特別漂亮。
看到這樣典型的藏雞，孟穌覺得走再遠都值了。之后，我們又在村子里繼續尋找，剛進入這戶人家，兩只典型的種公雞吸引了我們的眼球。抓到這只雞近距離看到后更能感覺到藏雞的與眾不同，藏雞的羽毛光彩發亮，色彩斑斕。爪子像鷹一般尖利，野性很大，發起火來非常嚇人。
記者：我已經被它嚇暈了。
孟穌：咬我來了，太可怕了。
但是孟穌有小招數能讓藏雞乖乖的聽話。
孟穌：不叫，不叫，馴化了。藏雞不是應激性特別強，然后它自身就緊張，然后通過你的溫度，它就安慰了，就不害怕了。
孟穌在拉薩市有一家大型種雞場，她每年都會尋找上千只的純種藏雞，來置換掉之前養殖場的雞，因此她每年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尋找。
孟穌：我們在很多地方都發雞，品種越來越接近，我們讓它遺傳基因遠一點，我們就到這種山溝溝里。
孟穌，今年53歲，是個北京人，怎么會來到西藏養起了藏雞呢？孟穌之前從事大宗農產品進出口貿易等生意。她告訴記者，本以為自己對農業很熟悉，又有資金，加上現代化的養殖技術，自信在西藏投資兩三年就能產生效益，還帶動當地藏族群眾致富。可沒想到接連而至的困難，讓她一干就是十年。
孟穌：做一件事很不容易。青春的十年，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對我來說，怎么說，挑戰自我的十年。
2004年，孟穌因為工作關系去了西藏，第一次來，她看什么都稀奇，但是最吸引她的還是飛行能力很強的藏雞。可不是在西藏養的雞都是藏雞，藏雞有自己的特點。
孟穌：山南和林芝為代表的，它們的體態成u形的，還有一類，是以日喀則和拉薩為代表的，體態一般腰是塌腰，然后尾巴特別長。
藏雞黑色，白色，麻黑等顏色都有，別看藏雞體型小，但是特別善于飛翔。
記者：不行了。
孟穌：喘氣喘不上來了。
記者：完全跑不過，它實在太快了速度，所以藏雞有一個飛行速度快。
藏雞長期生活在海拔三四千米的高原上，耐高寒缺氧。歷史上由于交通阻隔，與外界交流少，如今有的藏雞還保留了祖先的特點。
孟穌：這個藏雞，你看，像雞冠子花，北京有一種雞冠子花，就那雞冠，看那眼睛了，這是紅的，就是大紅冠雞。
而且，藏雞與一般的雞不同，它的翅膀分為大鐮和小鐮兩部分，所以這么善于飛翔也不為怪了。2005年時，孟穌發現藏族群眾養殖藏雞的方式很傳統，都是自然孵化，每家散養幾只，幾十只，不成規模。這讓孟穌看到了機會。孟穌想如果在西藏用上其它地區成熟的養殖經驗，兩三年就能做起來，還能帶動當地的藏族群眾一起致富。
孟穌：我那想法就很簡單，就是直接把它，按著現代科學的方法，提高藏雞的產蛋量。我就起一個示范作用，然后老百姓去養。
2006年1月，孟穌邊收購上幾千只藏雞，邊聯合了2個股東投資了300多萬元在拉薩的堆龍德慶區建起了一個現代化的種雞場。可是，讓孟穌萬萬沒想到的是，東部成熟的技術和設備在西藏如同小馬拉大車，根本就不管用。
比如，孟穌本想規模化的養殖節約成本，但是像這樣的雞籠，很多藏雞寧愿撞死也不肯呆，孟穌無奈，只能選擇半散養的方式。可一把雞放出來，藏雞好斗的天性就釋放了，采訪中經常有雞打架，這不兩只公雞又打斗了起來。孟穌告訴記者打架好戰，很容易導致藏雞的死亡率高。
孟穌：藏雞最大的特點，斗，好斗，掐架，打起來不要命。
這兩只雞是為了什么打架呢？看，就是為了這只母雞。兩只藏雞為愛情而戰，越打越兇，母雞始終跟在后面勸架，也不管用。兩只雞看來一定要打出勝負才罷休。
孟穌：自己勝利了，還自己站在上面，那母雞在下面一圈兒。那一只（失敗了的）就不敢上，周邊沒有母雞不理它的。
失敗者受了傷，腿一瘸一拐的，孟穌看著就心疼。那么，為什么不想辦法解決雞打架的問題呢？
孟穌：我原來都用過，全部都不行，我們就是給它飼養環境擴大，雞的密度要減少，盡量放到戶外，讓它跑得面積大一點。
白天散養，晚上雞回到雞舍，西藏早晚溫差大，地上涼，在農戶家藏雞可以飛到墻上屋頂上，但在養殖場里不行，藏雞晚上在地上休息容易著涼，扎堆死亡。按說這也不難，孟穌借鑒其它地方通用的方法，準備了棲息架，以便藏雞可以休息，可藏雞并不領情。
孟穌：你看，放上去。
記者：掉下來了
孟穌：就是，它就不肯在上面呆，所以我們弄了很多次，后來雞也摔得夠嗆。
藏雞長期生活在大自然，性子野，不習慣冰冷的鐵棍。孟穌想辦法改用更接近自然的木質棲息架，一試有用，藏雞終于肯飛上棲息架睡覺了。孟穌以為這下可以高枕無憂了，但一到冬季，藏雞成片死亡。
孟穌：我還以為是新城瘟疫和禽流感，當時都嚇壞了。后來我們拿新瘟疫和禽流感檢驗的試紙，什么事都沒有。
孟穌解剖死雞后發現，藏雞得了傳染性鼻炎和支氣管炎。連續三年孟穌試了各種方法，也不見效。可三年的投入也讓孟穌沒錢周轉了。2009年，孟穌回到北京，不顧家人反對，賣掉北京的兩套房子，湊了400萬元錢投入種雞場里。半年之后房價上漲，就少賣了200萬，周圍的人都說她賣虧了。
孟穌：你要想干成這件事，你就得追求，追求你自己就要付出代價。到我這把年齡了，就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既然你喜歡，你就沒有必要去想，就沒有必要后悔，往前沖，沖不上去也得沖。
正在孟穌為雞發愁的時候，她的母親說了一個方法，她的母親是一位老中醫，開了藥方讓她試試。孟穌回到養殖場，第一件事，就讓員工剁蔥，姜，蒜，然后攪合在一起，調制雞飼料里，這么沖的味道雞能吃嗎？
孟穌這么做，是因為她有一個擔心。這中藥味苦，人能忍著喝下去，可這雞能喝嗎？不過，實驗結果另她很開心，這些雞好像對這些味道并不介意。
孟穌：說明雞沒有味覺，這個我是查書知道的，這進一步證明書說得對。它這些辛辣味都能吃，那我想中藥下一步試試沒問題的。
用了這個方法后，孟穌終于把藏雞傳染性支氣管炎和鼻炎在冬季的發病率降到了千分之一，藏雞的成活率大大提高。孟穌又突破了人工孵化的關口，把以前藏雞自然孵化百分之十幾的成活率，用人工孵化提高到了百分之八十。做完這些事情，一晃4年過去了，孟穌終于覺得她離夢想只有一步之遙了。
孟穌：我真做好了，你想西藏人口并不多，如果我們能養上500萬只藏雞，老百姓得有多少人致富。對我而言，他富我也富，共同致富。
孟穌對于未來很樂觀，但是創業有太多的想不到。2010年，孟穌半年內陸續孵化出1萬只雞苗，她開始往拉薩和山南等地區推廣，如果順利賣出，能賺二三十萬。可是，盡管藏雞項目得到了政府補貼，但藏族群眾還是不愿養。
藏族群眾次卓瑪：（藏雞死了）我哭了，我就不養了。
藏族群眾倉決：這樣死的話，心理有點我們土話不行善。
原來，第一批雞苗發下去后死得很多，藏族群眾覺得不吉利，紛紛點起了酥油燈，不肯再養了。孟穌著急了，第一批雞苗發下去，就損失了口碑，以后怎么發展養殖戶。
孟穌：因為我們是種雞廠，不是養雞廠，所以你要是老百姓不去養，那你這種雞廠存在的價值就沒有了。我們不能去改變農戶，我們只能改變我們自己。
在種雞場里，孟穌已經把死亡率控制在3%以內，為什么到了農戶家死亡率會增高呢？2016年9月采訪時，孟穌帶著記者一起去養殖戶家送雞，她提醒記者注意觀察，死亡率高的原因就在于送雞的細節中。
這里是距離拉薩一百多公里的山南市桑日縣，4個小時的長途運輸對于野性大的藏雞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到了這戶藏族群眾家里，一放雞出來，孟穌就指出了問題。
孟穌：都被啄破屁股了。整個就是被撓下來，看見了，都出血了。
記者：送得遠了出現這種情況多嗎？
孟穌：多，經常會。這個雞就互相打，打了之后就互相踩踏，就變成這個樣。
送來的雞苗有的站不住，有的被撓破了皮，一旦受了感染，很多都養不活了。這個叫白瑪次旦的藏族小伙，和妻子拉吉以前都是外出打工賺錢，今年花上萬元錢買了1000只雞苗試養，看到雞受傷了，兩口子驚慌失措。孟穌讓他們別擔心，她來教他們如何處理。
孟穌：先給它清理，沖洗，用鹽水沖洗，這是消毒液，你看，消毒，好，弄好一個放到籠子里一個。
這時候女主人拉吉發現有一只雞，一瘸一拐的，腳趾折了，孟穌也教養殖戶趕快治療，不要錯過最佳時機。
孟穌：截面全是黑的，要不然它就必須清干凈，我給它接一下骨，輕輕的給它包扎一下。要不然它太疼了
接骨后的雞，暫時能比較順暢的行走了。在發雞的過程中，有的百分之十幾的雞有這個問題，孟穌培訓了300戶養殖戶，幫它們解問題。還在養殖過程中，也上門教一些針對藏雞望聞問切的方法，幫助藏族群眾有問題及時發現。
孟穌：均勻呼吸就沒問題，它這樣喘氣，就得病了，就得支氣管炎了，完了再聽，你這樣放到耳朵聽一聽，沒有呼嚕喘得，沒有像打呼嚕得聲音，這雞就沒有問題。
兩年的時間，孟穌的事業發展得很快，發出去雞苗十幾萬只，遍布西藏的日喀則，林芝，山南等地。
他叫閻偉隆，是西藏山南市桑日縣的副縣長，當時桑日縣通過政府補貼的形式，鼓勵農戶養雞上萬只，2012年9月，他告訴孟穌，出問題了，雞養成了，但卻遲遲賣不掉。
山南市桑日縣副縣長閻偉隆：你僅靠他們十只八只的，那效率太低了，多養一天，那成本就多付出一天。后來也因此，我當時還印了一沓名片，到這個拉薩菜市場，市里的菜市場去推銷。
孟穌以前只考慮賣種雞賺錢，對于銷售她認為近幾年，來西藏旅游的人多，十幾萬只雞，賣給旅行社，酒店不成問題，養殖戶自己就能賣掉。可是，藏雞集中出欄是冬季，正是西藏旅游的淡季。
孟穌：產值越大餐館就沒有賣頭，因為西藏這個地方餐館比較分散，賣太貴了也不行。
可如果賣給當地的藏族人，市場規模更有限。因為對藏族群眾而言，藏雞蛋家家都吃，一個藏雞蛋賣5元錢都不愁銷。但對于藏雞日常吃的人并不多，需求量不大，不像其他省市吃雞比較普遍。
多布次仁：雞一般情況下不會吃的，除非家里有些產婦，生小孩，然后家里有病人需要補補身子，那時候我們宰一兩個，其它一般情況下不會宰的。
在西藏不好賣，孟穌考慮把藏雞宰殺后賣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可一算成本她嚇了一跳。把藏雞從西藏運往其它省市，物流成本很高，再加上養殖成本，一只雞至少要賣到200元，才有利潤。這樣的價格，讓她感覺在市場上沒有競爭力。
孟穌：我算到200塊錢，我第一直覺我不想買，有幾個人吃，吃的太少了。你沒有量誰給你把物流成本降下來，沒有量又回到老百姓那了，老百姓養殖成本那么高，你敢收那么多，你也賣不出去，又把自己放溝里，兩難，掉溝里怎么爬上來，想招吧。
日喀則的養殖戶亦西次仁，當時養殖了2500只雞，眼看著雞到了出欄的日子還賣不出去，很發愁，沒信心再養了。養殖戶沒了信心，孟穌孵化出的種苗也沒了銷路。養殖6年，看到一絲希望的孟穌又再次陷入了困境中。
孟穌：好不容易藏雞養殖積極性提高了，你自己做不到，那不是對不起你自己，所以壓力不是一般的壓力，我這人不太愛睡不著覺，關鍵是做夢都想這事怎么把這事解決。
怎么能讓藏雞在市場上有競爭力呢？孟穌希望能把藏雞的賣價降到和其它省市的土雞差不多，都是100多元一只。一年之內，孟穌四處想辦法，竟然真的找到了突破口，一舉將成本降低了30%。那么，孟穌是從哪方面著手的呢？
孟穌的法寶就是這種草，這是什么草呢？孟穌告訴我們這種草味道像苦苣，人和雞都能吃。
孟穌：上面是不吃的，雞要吃就吃下面的嫩草，那個吃了比較甜，信嗎，你嘗嘗，越吃越甜。第一口是苦的，苦一點點。第二口都甜了。
記者：還是苦。
這種草叫利柯集，給孟穌帶來這種草的這個人叫陳鐘，是西藏某草業公司的負責人，他告訴孟穌這種草能解決她的困擾。
陳鐘：雞需要一個適口性好，草質比較柔軟，蛋白質含量高，而且飼料轉化率也比較高的優良牧草，恰恰我們能找到的這種優良的牧草。
孟穌：最大的感受就是有救了，藏雞的成本能降下來了。
利柯集這種草方便農戶在房前屋后種植，一年畝產最高能達到7噸，用來養雞很劃算。孟穌用利柯集替代了一部分玉米，青稞等飼料，飼料成本降幅超過三分之一。這樣一來，孟穌心理終于有了把藏雞加工成產品的底氣。
2013年底，在孟穌制作成品的過程中，發現藏雞和速生雞兩者的差別很大，藏雞有自己的優勢。
孟穌：那個看藏雞的顏色發紅。這個呢看這個脂肪黃的一層油，你看藏雞脂肪非常少。
孟穌把藏雞拿去化驗，結果顯示藏雞的脂肪只有0.2左右，比速成雞少5倍，這讓孟穌找到了藏雞的賣點。但是藏雞也有劣勢，不易蒸煮，藏族人煮一頓雞湯，一般都花費三四個小時，這牛糞都消耗不少呢。這么難煮的藏雞，卻讓孟穌轉化成了自己產品的優勢。2016年9月的藏博會上，孟穌的藏雞湯一展覽，吸引了很多人的眼光。
顧客：特別方便，攜帶也方便，吃得時候也分分鐘。
孟穌的藏雞湯搭配了一個加熱袋，在加熱袋里加熱5分鐘，就能喝到熱乎乎的雞湯。一袋雞湯有80克的雞肉，價格25元，定價很親民。經過十年的經營，終于讓她看到了藏雞產業發展的希望。這下，孟穌也敢于大膽發展養殖，大膽的回收，解決了農戶賣雞難的困境，保證了農戶的收入。
藏族群眾桑珠：就養雞這個行業而言，一年就能賺到錢。
藏族群眾南木林農牧局局長次仁：藏雞對農牧民來說，帶動性很強。每戶增收5000多元。
如今，孟穌帶動30多個藏雞合作社養雞致富。未來孟穌還打算推出火鍋產品，用藏雞湯做底料，涮牦牛肉，再蘸上牦牛肉醬，讓其它省市的人也能吃到雪域高原的美味。2015年孟穌通過銷售種雞，飼料以及藏雞湯，年銷售額達到了4000萬元，但孟穌還有更大的夢想。
孟穌：我的目標就是500萬羽，這500萬羽我一只掙十塊錢，我就5000萬，可不小，今天這點苦就都沒了，換成歡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