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三省玉米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調查
在上一個農業季，東北“鐮刀彎”地區按照農業部的指導意見調減了玉米種植面積，國家又適時將實施了9年的玉米臨儲制度調整為“市場化收購”加“補貼”的新機制。今春，應該說是整個玉米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政策配套推出后的第一春。記者“五一”節后對遼寧、吉林、黑龍江的糧食貿易、加工、生產、服務等實體進行了走訪。看到各類市場主體經過9年的上下求索，今天，他們使用全新的市場工具把改革做得風生水起。傳統的糧食貿易企業，成為農業鏈條的新動能。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全面提升了抗市場風險的能力。而農民專業合作社，正在成為各類市場大咖的“搶手貨”。
在深化糧食等重要農產品價格形成機制和收儲制度改革的路上，東北地區讓我們振奮，不僅是糧食生產結構在優化，背后的農業治理結構更是得到顯著提升。
遼寧：市場工具被認可
來到大連，就不能不說說大連商品交易所。2004年9月22日，中國證監會批準在大連商品交易所恢復玉米期貨交易。十幾年來，玉米期貨在政府與監管部門的關心下，在產業界的參與下，在大商所的努力推動下，實現穩健運行。其中，2006年玉米期貨合約交易量達6765萬手，成為全國成交量最大的期貨合約，在全球農產品期貨期權合約中排名第一。2007年，大商所期貨交易量在全球54家期貨期權交易所名列第17位，其中農產品期貨占全球農產品期貨期權份額的29%，一舉成為僅次于CME（芝加哥商業交易所）位居全球第二位的農產品期貨交易所，玉米期貨成為支柱品種之一。
臨儲政策實施后，政策對玉米市場的影響占主導地位，也成為影響玉米期貨價格的重要因素。玉米期貨市場呈現出新特點：一是價格走勢平穩；二是大連玉米期貨行情獨立于國際市場行情，相關系數從2006年的0.91下降到-0.12，玉米期貨主要反映國內市場變化；三是企業繼續保持較高參與度。2016年臨儲政策改為價補分離，玉米期貨重現活力，持倉量創出歷史新高，成交量和成交金額同比分別增長了190.72%和130.8%。參與期貨市場的客戶數大幅增長，單位和個人月均客戶數分別同比增加了167.13%和171.83%。今年前4月玉米期貨成交量和日均持倉量在全國農產品期貨中均排名第一位。
大商所最大的特色是產業服務。從2005年開始，大商所在東北開展了“千村萬戶”市場服務工程、“千廠萬企”市場服務工程，免費培訓農民、送信息下鄉，推動期貨訂單試點。近年來，“公司＋農戶、期貨＋訂單”“二次點價+復制期權”“銀+企+期合作”“訂單+期貨+場外期權”等服務模式不斷創新，2016年，“保險+期貨”寫進中央一號文件。云天化公司在吉林探索的“訂單+期貨+場外期權”模式，更是得到有關部門認可，認為值得推廣。2006年以來，大商所相繼推出各種措施優化交割質量標準和交割地點；同時，不斷完善交割體系，2015推出了延伸交割制度，2016年又推出了集團交割制度，集團化交割滿足了市場交割需求，為玉米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做了基礎性工作。
大連良運集團糧油購銷有限公司1993年就開始做糧食貿易，以玉米為主。最高峰時玉米年交易量100多萬噸，臨儲實施后逐步跌到三四十萬噸。臨儲政策調整半年來，已恢復到60萬噸。公司套保交易最高峰能達二三十萬噸，近半年來，由于玉米期貨價格高于現貨價格，已在期貨市場交割了50多萬噸。總經理楊傳輝說：“玉米臨儲改革后，對于貿易企業來說就是純市場經濟了。隨著玉米期貨市場活躍起來，貿易企業好像有了靠山。
今年春節后，玉米期貨1705合約價格高于現貨價格，我們一方面在現貨市場大批采購，一方面做期貨套保，扣除利息等費用每噸還有二三十元的利潤。因為現貨市場價格低，采購時擔心賣不出去，但利用期貨市場套保了，就鎖定了風險。還可以利用期貨建立虛擬庫存。同樣的價格，肯定是買期貨好。現貨你還得付現金，期貨交割后才付錢，并且期貨的產品質量還有保證。”
一家大型玉米加工企業的負責人說，臨儲把東北與華北的玉米價格拉得很離譜。東北每噸價格高出市場價一兩百元，讓東北企業窒息了。現在，企業的開工率和收益率全面回升，去年回升到80%左右，今年已經100%了；去年虧了一個多億元，今年一季度已經實現利潤1000多萬元。4月底企業與ADM簽了基差合同，每個月交易1000噸，以1709、1801合約為參照，8個月共8000噸。企業可以一次性全部在期貨市場套保，對方也可以一次性全部買入。另外，2014年底玉米淀粉期貨上市后，對整個行業指導意義很大。除了價格標桿作用，市場競爭更加多元。原來我們買玉米賣淀粉，只有現貨交易的買賣雙方博弈，現在有第三方加入，參與的主體更多了，我們是非常喜歡的。
臨儲改革啟動后，大商所發現東北產地過度依賴臨儲收購，連續9年臨儲，玉米價格高位運行，臨儲庫成了糧源唯一的去向，糧源由產區到銷區的自由貿易功能嚴重退化。市場對擴大“保險+期貨”試點給出了積極建議：采用農業部、地方政府等多方配合來保護農民基本收益的方法，采用險種合并、降低費用的常規化補貼機制，或給予階梯式價格保險，由原來單一的“價格險”，增加“收入險”即“價格險+產量險”。
吉林：跨界拓展有亮點
記者從吉林省糧食局了解到，全省糧食收購好于預期，玉米臨儲改革的積極成效正在顯現。原因有四：一是玉米價格市場形成機制初步建立。東北玉米價格倒掛問題得以化解。二是南北糧食貿易購銷活躍。改革半年比臨儲時期全年的外銷量還要多。三是玉米產業得以有效激活。深加工企業玉米采購成本同比下降近40%，進入近年來經濟效益最好時期。四是糧食庫存增量銳減。截至3月末，全省同比入庫新糧降低531億斤。
“好于預期”的局面是怎么形成的？記者在長春采訪了云天化“托拉斯”的成員們，他們是吉林云天化農業發展有限公司農業產業部的部門經理孫云廷，永安期貨股份有限公司長春營業部總經理金東升，公主嶺市范家屯鎮順民農民專業合作社理事長高曉剛。他們本來各自做自己的專業，如今發現自己都“跨界”了。
吉林云天化是上市公司云南云天化的二級子公司，國有控股企業。公司經營貿易糧200萬噸，生產化肥110萬噸，自產農藥、種子。經過4年試驗，2016年開始推動面向規模種植合作社的“一體化合作”模式——公司為合作社出資流轉土地，統一供種供農資和技術服務，包購糧食。目前合作面積30萬畝，帶動吉黑兩省50余家合作社，計劃5年后種植面積達到1000萬畝。孫云廷說：“我們企業的品牌方向就是‘一體化’。我們這個模式主要是扶持，最后的目標就是實現單一品種種植。價值體現在流通的品種上。如果國家種植補貼能逐漸轉向規模種植補貼，黃金玉米帶很快就能做出‘黃金玉米’了。”
永安期貨股份有限公司去年實施了玉米“保險+期貨”創新試點，在大商所的支持下，由吉林省農委牽頭，永安期貨及永安資本，人保財險吉林分公司、安華保險吉林分公司、中航安盟保險吉林分公司三家保險公司，云天下農業投資公司（保險協辦機構）作為參與主體。試點項目保單玉米現貨量為1.5萬噸，覆蓋面積近2萬畝，累計賠付給農戶129955.92元。金東升說，改革后“保險+期貨”越來越被關注。結合多年的試點經驗和改革后的形勢，參與試點的期貨公司和保險公司都在尋求降費渠道，以利于加快推進“保險+期貨”試點。公司今年試點將采取“訂單+場外期權+龍頭企業”的新模式，相當于農民把價格風險外包給期貨公司，把產量風險通過訂單方式賣給貿易企業。今年把云天化加進來，是看好云天化的一體化布局。
高曉剛的合作社去年加入了“一體化”，今年流轉土地達到1000公頃。他說，改革后合作社賣糧收入少了，但出路好了。目前補貼這塊只是解決了基礎成本，按現在的收入與臨儲價比，每公頃玉米減收3000元。與云天化合作后，種管收一體化，市場的風險由公司運作。合作社比農戶每公頃少投入2000元，他計劃2018年再流轉500公頃。“我今年44歲，長這么大我們家玉米就沒有不豐收過。我的印象中，春天種玉米，苗一出來就算豐收了。加入云天化，這種感覺又找回來了。”
位于松原縣的嘉吉生化有限公司是嘉吉淀粉及淀粉糖中國事業部在中國的5家工廠之一。目前加工能力80萬噸，除了淀粉，還有麥芽糊精、變性淀粉、結晶糖、葡萄糖漿、果糖等幾大類。在聽取了總經理肖非的介紹后記者感到，盡管這家跨國公司多年來一直徘徊在盈虧的邊緣，但今天他們給行業的啟示千金難買。
首先是期貨市場活了。肖非說，期貨提供的便利是現貨無法比擬的。現在玉米淀粉期貨流動性非常大，能夠迅速把價格鎖定。在下游產品果糖銷售端，東南亞客戶找公司簽2018年的合同，公司就參考大連期貨市場遠月合約價格來報價。現在客戶都在看大連盤，國內一些企業也開始嘗試做基差交易。
其次是產業升級了。改革使東北企業出口優勢再現。麥芽糊精作為跨國公司的嬰兒配方奶粉輔料，從2004年投產時的3萬噸很快發展到9萬噸，而8萬噸都出口到東南亞。食品用變性淀粉需求量增加也使公司從去年開始擴大產能。為解決蠟質玉米種植難題，公司要同大農業公司合作，實現全產業鏈升級。
三是產能擴張了。“我準備新增100萬噸的產能，今年設計，明年施工，后年5月31日之前投產。”肖非說，“今年終于有能力啟動建設松原產業園了，用我們成熟的市場經驗，帶動整個行業和區域經濟實現轉型。”
黑龍江：內涵發展是潛力
這次玉米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黑龍江調減玉米面積的任務最重，達到1000萬畝。這1000萬畝要發展什么品種？由市場決定。除了發展傳統的大豆以及雜糧，市場還看好春小麥。到底發展什么，大家都在談判。央企國企紛紛進入，企業要糧源，地方要發展，農戶要利潤。模式創新是基本面。
記者在哈爾濱松北區采訪了象嶼黑龍江投資管理中心、黑龍江象嶼農業物產有限公司的副總經理薛強。象嶼集團是國有企業，有三大板塊，供應鏈板塊、地產板塊、金融板塊。到目前，倉容1700萬噸，深加工能力120萬噸。薛強說：“雖然我們有1300萬噸的臨儲，但其實我們一直在等待的機會是取消臨儲。因為真正的市場化以后，我們的優勢應該會更明顯一些。我們今年先把物流理順，然后逐步在農業的精細化上做文章，比如水稻營銷，黑龍江小麥種植。”
黑龍江農墾總局北安管局趙光農場有50萬畝耕地，以前主要種春小麥，2009年開始改種玉米，面積一度達到43萬畝。這50萬畝正好在“鐮刀彎”內，今年種了30多萬畝大豆，還有17萬畝玉米。場長王宏忠說，玉米是倒茬需要，而種小麥不掙錢，因為農場沒有灌溉條件。依托農墾優勢，王場長并不擔心銷路，他只關心收益，所以，他這兩年積極參加“保險+期貨”試點。本來黑龍江農墾總局有種植險，但“保險+期貨”等于是又上了一個價格險，可以將價格鎖定。心里有底，這是王場長想要的。
南華期貨股份有限公司黨委書記唐啟軍說，“保險+期貨”的特點是貼近農戶。“去年我們以9月份、10月份大商所大豆1701合約作為理賠價格與王場長一起去談保險價格，最終確定按1噸3800元保1萬噸，如果均價達不到3800元就補償農戶。最后我們每斤賠了8分。確定這個保價是考慮農民的接受能力，因為投保價格越高，保費越高。而每畝地8塊錢是農民樂意接受的。我們今年想把‘九三油脂’拉進來聯合做，把買賣雙方對價格的分歧全部轉移到期貨市場，最終讓雙方都實現預期。為此我們成立了橫華農業產業服務公司，探索風險管理新模式，以金融和期貨結合的手段服務農業，特別是服務于中小企業。”
唐啟軍目前又與大商所建立了兩項合作，一是把大豆協會作為大商所在黑龍江的一個培訓基地，二是給黑龍江省的種糧大戶免費發布期現貨價格信息。“搞品牌建設，講誠信經營，用科技和金融手段增收，構建品牌大平臺，建設綠色大糧倉。”他說，“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讓我們多年的夢想有機會實現了。”
